“二小姐？”姜东君皱了皱眉头，以唐语的功夫没道理他走得这么近都丝毫没有反应啊。

待走到床边，唐语仍是一点回应都没有，姜东君轻轻拉开唐语蒙着的被子，只见她脸色异常红润嘴唇却是发白，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竟是滚烫。

“糟了！”姜东君连忙从房内柜中有捧出两张被子给唐语盖上，将屋中暖炉燃得更旺一些，接着立刻转回自己的小院中。

“楚棠！楚棠！”

楚棠听见姜东君的叫唤从自己屋内走出来：“君叔我在。”

“你赶紧去隔壁烧壶热水，二小姐在发烧，你先照顾着，我去趟药铺。”姜东君一边吩咐一边就往外头走，话还未说完人已不见了。

楚棠方才故意没有关上隔壁的大门，料想着姜东君一回来就能察觉出不妥，进去看上一眼，如此就不必他多解释了。他不由得长长一声叹息，她这是何苦糟蹋自己身子呢？

楚棠去到隔壁先照君叔的吩咐将水烧起来，然后进了唐语休息的房间。

唐语身上盖着三条被子，整个人窝在里头几乎都瞧不出来，楚棠坐到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真烧得更厉害了。从来只有别人照顾他，哪里有他照顾人的时候，罢了，唐语救了他一命，如今他照顾一下算的了什么呢。

唐语忽然翻了个身，盖在最上头的被子滑落了一半，楚棠叹了口气替她盖好，忽而听见她嘴里含含糊糊说了些什么，凑近了再仔细一听，她在喊冷。

盖了三条被子还不够暖？她自己身上都快烧滚了，还喊冷？楚棠只得将火盆往床边又挪了挪。

迷迷糊糊的，唐语眉头紧紧揪着，眼角滑落一滴泪很快就没入了她鬓角发丝里。楚棠瞧在眼里，不由想着她若一直像此刻这样安静这样柔弱，收起那如野狼一般厉害的眼色和锋利的爪子，任谁见她落泪都会心有怜惜的，可她宁可用凶狠却面对别人的关怀。

楚棠轻声叹了口气，到厨房将还未完全烧开水先倒了一盆出来，端进了屋里替唐语轻轻擦了擦脸，将她脸上新的旧的泪痕统统都拭去。即便是在病中，唐语仍是一个十分秀美耐看的女子，细洁如白玉一般的皮肤此时正泛着诡异的红色，楚棠手中捏着帕子从她的额头擦过，描过她如山的眉峰，不知是不是楚棠惊到了她，她皱了皱眉头连带着眼皮颤了颤，微启的唇齿中轻轻吐出一个字：“水。”

楚棠出了房门去给她倒水，正好热水烧开了，他就整壶水都拎了屋子，刚倒出一小杯水吹了吹准备扶她起来喝，姜东君请来了大夫走进院子，楚棠听见响动心下不知为何忽然松了口气又莫名地有些失落。

“徐大夫，你给瞧瞧这女娃娃。”姜东君领大夫进屋，给楚棠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离开，一边向大夫说道，“我方才回来发觉这院子门大开着，还以为遭了贼，进来一看才发现屋里头还躺着个人，瞧这姑娘衣料子不错头上发钗都是好东西也不似个贼吧？烧成这样不会出什么事吧？你说这院子空了有几年了吧，怎么突然冒出个俏姑娘来了？”

“我说老姜子你这没完没了的让我怎么诊脉啊？”徐大夫撇了姜东君一眼，让他住口。

姜东君说的那些话显然不想别人知道他认识唐语，楚棠自然明白姜东君意思，既然姜东君不认识唐语，他当然也不会认得，于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院。

约是一个时辰之后姜东君回来了，回来都头一桩事情就是训斥楚棠：“隔壁那么大响动你定是听到了的？难道没有去瞧上一眼？”

楚棠低了低头，沉默片刻忽然笑道：“二小姐自己想病，我还当真拦她不住。”他的口气带着些怨气，另有些嘲笑，唐语这个主子实在不好伺候。

姜东君冲着他哼哼了两声不再发话，瞪了他好一会儿起身出去做饭去了。

楚棠呼出一口气，唐语不好伺候，就连姜东君都不好应付，唐家还真是竟出怪人的地方。

楚棠没有询问姜东君关于唐语病后的事情，他估摸着姜东君既然请了大夫去看过了，自然有他的打算，左右唐语死不了。楚棠不知道的是姜东君最后没把他吊起来打一顿，以责罚他怠慢唐语之事，竟完全就是他什么都没有问，跟着唐语的先决条件就是机敏且不多嘴。

姜东君去的仁善药铺是唐家的产业，徐大夫虽不曾见过唐语，但看她一身衣装大约猜到几分，回铺子里一说消息自会传到唐府去，何况唐语独自离开，时间一长杜胜就会开始寻她，姜东君回来不久杜胜就赶到了，另外派了人去雪渊请萧鸣回城。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让唐语逃过了招待钟梓磬的任务，可她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解脱的愉快，反而越发难受越发烦闷越发低迷。萧鸣的药将唐语的病压制下来，让她不至于迷迷糊糊或者病的很痛苦，但清醒着的唐语很沉默，一连几日都不开口说话。

萧鸣察觉到她的不妥，于是用药时斟酌了一番，对唐语说：“二小姐，您若心中郁结病是很难好全的。萧鸣即便是神医都不懂如何医治心病，只能开些药慢慢为二小姐调养了。”

唐语明白萧鸣的意思，他想用药缓和些，让她的病多拖些日子，她点点头，终于开口说了句话：“多谢萧大哥。”

萧鸣见她肯开口了，便试探地问道：“二小姐心里若憋慌不妨说出来了，只是不知二小姐可否信得过我？”

唐语摇摇头：“事情说出来也是解决不了的，多你一个知道不过是连累你被奶奶责罚罢了。”

唐老夫人没让唐语回府养病而是默许了她留在这个小院子，很明显已然知晓唐语忽然失踪忽然病倒的原因，想糊弄过去已是不可能了，只希望秋后算账的时候唐语能应付的来。

萧鸣退出屋子带上了门才嗟叹一声，虽然唐语不说但他也能猜到几分，他认识唐家二小姐少说也有八九年了，他只见过唐语两次这般沉默不语徒自悲伤，第一次是因为一个男子之死，这次是第二次。当年唐语爹爹过世的时候，她都不曾这般失魂落魄。

四年前，萧鸣和霍礼在山间找到唐语的时候，她在哭，抱着一具已经凉透的尸体，她第一次开口求他救人，可萧鸣不是神仙，他救不了死人，当时的唐语根本没有一点理智，最后是被霍礼打晕了才将她带走。醒来之后的唐语也是静静的，一连十多日没有说一个字。即便霍礼想尽方法激怒她，都没能让她有丝毫反应。那个时候，她像一个完美的木偶，一个会呼吸有心跳的死人。萧鸣发现不仅死人他救不了，唐语这个活死人他一样救不了。

正如唐语自己所言，若说出来不能解决问题，那她自然不会说，而她以为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旁人更是解决不了，尤其是她心里的事。有时候萧鸣觉得她实在不似个女子，永远逼着自己坚强，即便是明明有柔弱的时候，她自己不承认便要所有人当做看不到。或许太精明有时候就是愚蠢。

这一次，唐语身边亲近的人个个生龙活虎无病无灾，唐语自己也没有任何危险，不过是接待几位公子，挑一位合心意的夫婿，却忽然大病一场，那原因一定在唐语见过的人身上。杜胜说她见到钟梓磬的时候反应十分异常，萧鸣不需要知道事情细节，看见了结果已然猜到了经过，这个陌生的钟公子定让唐语想起了另一个人。为了确定心中的想法，萧鸣向杜胜打听了钟梓磬的样貌，听杜胜的形容确实与当年的那个人十分相似。

萧鸣心想，若然二小姐当真如此喜欢那个人，人死不能复生，伤心往事过了便过了吧，如今眼前这个不好端端活着，何不就当做是老天对她的补偿，好好珍惜呢？反正钟梓磬不正是来与她相亲的吗？只要唐语定下了主意，老夫人应当不会反对才是啊。这件事似乎并不难解决，为何唐语想不通呢？

唐语辗转不能成眠，身上少了件陪伴她多年的物件，就好像心里缺了个口子，空洞的吓人。她昏睡了两日，醒来已不见那挂件，定是落在这院中了，可若是掉在了院中，外头风雪不停，她如何能从积雪中找到只有手指大小的东西，无可奈何只能等雪停。今夜外头的雪似乎终于肯停了。她穿好了衣服下了床，病未痊愈身子不大灵便，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头重脚轻的，可找挂件的事情她不会交给其他人做，也一定要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