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语刚打开了房门，棱儿已在门外侯着她了，唐语对她摆摆手：“你去休息吧。”

棱儿瞧着自家二小姐脸色不好，病都不曾好就又跑出来吹冷风，实在放心不下，不敢回房去。

唐语懒得理她，自从回来渡岭她的话就不算话了，杜胜霍礼摄于老夫人，楚棠还不拿她真当主子，她实在越活越回去了。

先前那个被唐语砸得一塌糊涂的屋子已然收拾干净，酒坛挨着酒坛桌子是桌子椅子是椅子，若她的挂件落在这里，杜胜早该拿来还给她了。

唐语叹了口气，回身走到就近的廊柱下，不在屋里该在这里了吧？

“二小姐？”杜胜和萧鸣都走出了屋子，陪她站在院子中。

“不管你们的事，回去睡觉吧。”唐语低下身在廊柱下的雪地里寻了寻。

杜胜和萧鸣互换了个眼色，两人都没有动，他们不敢违逆唐语，更加不敢真的回去睡觉，只能在一旁站着看着陪着。

“杜胜，此处也清理过？”她吐了一地，应该也打扫过了吧？

杜胜点头：“是二小姐，早先就扫过了。”

“那没有找到我的挂件吗？”

“是二小姐一直戴着的链子吗？”杜胜摇头，“院中没有掉落任何二小姐的物件。”

唐语皱了皱眉头，没有掉落在屋里也没有在院子里，当日与她在一起的只有楚棠，是他捡走了？

为了不让杜胜和棱儿，唐语多问了一句：“第一个发现我在这院中的人是谁？”

杜胜答：“是隔壁的大叔。”

唐语点点头，道：“萧大哥陪我走一趟吧。”

萧鸣看了杜胜一眼跟着唐语走出了院子。

棱儿看向杜胜，不知是不是该跟去，可二小姐说了只让先生跟，她怎么都不好违逆。

杜胜扯了扯嘴角，摇头道：“回二小姐屋里候着吧。”

敲开姜东君的门，姜东君见到唐语和萧鸣时有片刻的惊讶，他们不该来找他的，特别是在半夜三更。

“君叔，帮我招呼一下萧大哥吧，我找楚棠有事。”

姜东君点了点头，将楚棠的房间指给唐语，然后领着萧鸣去喝小酒。他们相识也有好些年了，一个久居雪渊做世外高人在世华佗，一个大隐于世混混度日，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今日难得有机会聊聊天。

“二小姐这么晚了找楚棠是为了何事？”姜东君问道。

萧鸣道：“似是二小姐丢什么物件被楚棠捡去了。”

姜东君哈哈笑了两声：“楚棠这小子有点意思。”

萧鸣也笑了，笑君叔故作神秘。

楚棠坐起来背靠墙，看着唐语自说自话地推门而入打火点灯，心里多少无奈，她可是第一个擅自闯入他卧房的女人，他还不能将她呵斥一顿赶出去。

“不知二小姐这么晚找我何事？”

“我的链子呢？”唐语身体不舒服，并不想跟他多做纠缠，于是直奔主题。

楚棠看着唐语，又做了一件大逆不道不知死活的事情，道：“二小姐若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二小姐如此痛苦不堪，我便将链子还给二小姐？”

唐语看着楚棠，轻声一笑：“你真是活腻了。”

“二小姐曾言，若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妨直接问你，别人的答案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应该信也不能信。”楚棠从暖暖的被窝里爬起来，拎起床边架子上的外衣一罩，数步走到唐语面前，“两日前见二小姐的模样，楚棠以为大不妙。二小姐平日处事干练尤胜男子，可那一日却让楚棠很是惊讶，深疑是否跟错了主子。楚棠这条命是二小姐救回来的，自得好好珍惜，不知二小姐以为然否？”

楚棠明知道他不该追问唐语心底的事情，那些与他无关的事情，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按耐不住心中好奇，若不问实在心里痒痒的。

“你话不妨说的直白点。”唐语笑了笑，不再有两日前的冲动急躁。

楚棠伸手为唐语倒了杯茶，继续说道：“我猜二小姐心中有刺拔不出来才得了这场病。倘若二小姐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那楚棠留下似乎太过危险了。一来，楚棠随时得罪了二小姐而不自知，小命早晚不保；二来，今后楚棠听命于二小姐，若然心存疑惑怕很难做到忠诚二字；三来，他日若有人抓住了二小姐的痛处，恐怕二小姐自身难保，更是顾不上我了。”

楚棠自己知道，这些说辞不过都是借口，他只是想知道她何故伤心流泪。

“你想得挺远啊。”唐语接过楚棠递来的茶水，还是温的于是浅浅喝了一点，说道，“你既然知道那是我的痛处，难道不懂要避开吗？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楚棠摇头：“二小姐那日没有杀我，今日便不会杀我，否则我也不敢刨根问底。”

唐语看着楚棠的眼神平静如水，而楚棠应对的目光也十分淡然，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犹如一夕之间成了相熟的朋友，此刻坐着不过是说说心事叙叙旧。

“人心里的伤若是好不了，那便是不用别人戳，自己看着都会淌血，若是好了不过就是留下个疤，旁人即便见到了也不能动摇你分毫。”楚棠如是说道。

唐语低眼瞧着手中的茶，淡淡说道：“我救你之时并不知道你这么会说教，你可知整个唐家就算是我奶奶都不会对我说这番话？”

楚棠含笑道：“二小姐的心事怕也不会对唐家任何人说，不如就告诉我吧？”

“你太高看你自己了。”唐语眼光如刀，生生刮了楚棠一眼。

楚棠轻轻耸了耸肩，模样很是悠闲：“二小姐对那链子是势在必得，而又不愿如实相告，不如折中一点，我且问几个问题，二小姐若愿意便答我是或不是，若不愿意便不作答，如何？”

“你若没完没了的问呢？莫非要我在你房里耗一夜？”唐语这般问便已是同意了楚棠的法子。

楚棠将唐语杯中的茶水满上，说道：“就这杯茶的时间如何？”

唐语颇有迷惑得看着楚棠，她越发觉得楚棠不是一个容易掌控的男人，最终笑了笑：“问吧。”

“那条链子是某个男子赠与二小姐的定情之物？”能让唐语这么紧张的东西无外乎传家之宝或定情之物，显然唐家巨富豪门，传家之宝绝对应该更更更贵重。

郁乘风临终前从脖子上扯下这条虎牙的雕花镂空链子塞进唐语手中，对她说永远不要忘了他。

“是。”

“那男子……是否已死？”楚棠研究那挂件多时，猜想上头暗红色的痕迹应该是血迹，没有什么人会用一件染血的东西留作定情，除非他已经死了。

“是。”

唐语的声音很轻，回答的很干脆，但即便是这样，她握着茶杯的手微微轻颤，还是让楚棠发现了她的深深埋藏的悲伤，这种隐忍是她本性如此还是迫不得已？

“你喜欢他？”楚棠这话一问出口便觉得多余，若不爱怎会如此伤悲？

唐语没有作答，只喝了口茶。

“他过世很久了？”那挂件上的污迹已有些年岁，而且似乎是因为长久被人摩挲，雕刻的花样已十分圆滑。楚棠想不通的是，既然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为何唐语会突然好像发了疯似的呢？

“是。”唐语用力捏着茶杯，她分明不愿提起那些事情不愿提起他，可她却还是逼着自己回答了楚棠的问题。

楚棠看着她许久，许多问题到了嘴边但都没有问出口，他缓缓搁下了自己手中的茶杯，起身从柜子里将唐语想寻回的挂件取了出来。

“链子断了，我白天借了君叔的工具替二小姐修了修。”楚棠将挂件摆到了唐语手边。

唐语微微皱了眉头仰起头看着楚棠，问道：“不问了？”

“不问了，”楚棠摇头，道，“想知道的，二小姐都已告诉我了。”

“哦？我可什么都没有说，你已然知晓了全部？”

楚棠已经不想再问下去了，他不想知道她爱过谁，不想知道那个人是否配得起她，也不想知道她和他之间的故事。

楚棠牵出一个带着苦涩的笑容，轻叹道：“我并不在乎二小姐爱过谁曾经经历过什么事。我不过是想知道二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唐语淡淡一笑，疑问道：“连我都不晓得自己个什么样的人，你才认识我多少日子，只问了我几个问题便能将我看透？”

“楚棠看不透二小姐。”楚棠老实地说道，“我原以为二小姐无情，可那日见到二小姐哭醉方知自己错了，二小姐今夜亲自来寻这挂饰又答了我数个问题，楚棠已明白二小姐为人。”

唐语看着楚棠神色平淡无奇，不开口问，只等他自己慢慢说。

“楚棠以为，无情之人绝不能认作主子，不然终会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幸好二小姐不是；太过重情义之人也不能，因为牵挂太多顾虑太多，必是损己利人，楚棠贪生怕死难做舍身取义之事，二小姐乃是商人自是比我知道权衡利弊的。”

“所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够资格做你主子？”

楚棠看着唐语，心道此女子不单有情而且深情，不过她城府极深，难猜度难讨好，要得她青睐难如登天，若得之便是一生之幸，相反的，若然是触怒了她，与她结了仇，那恐怕是会引来她至死方休的报复。

心里的话楚棠一句没说，对着唐语只轻轻笑了笑：“楚棠以为二小姐定然是个不错的主子。”

唐语笑了一声，将挂饰握在了手心，沉默了片刻起身便欲离开。

她走到门口，楚棠忽然又开口问了一句：“二小姐为何答我这些问题？你若说我不将那链子还给你，便把我送给卫国公做礼物，楚棠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私藏这东西的。”

唐语回眸笑道：“我不喜欢被人要挟，更不屑用这卑劣的手段令他人屈服。”

唐语走后，楚棠颓自坐在屋里，大大叹了口气，只一句话他真成了卑鄙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