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语有意无意间瞟了楚棠两眼，越发觉得他太过老实了，半点没有几日前，面对她的三棱刺那种淡淡的又很有气度的感觉，难道在君叔这里养了一阵子倒让君叔给管教好了？想来也不对，君叔可是最不服管教的那一个，哪能管教得了别人。

这一个多月来，唐语跟楚棠相处的并不多，总也不能抓牢他的脾性，有时觉得他不过是秘密多了些，人却是不难猜度的，可偏有时候他又叫她惊奇了，他像一道光，看着好像抓在手里了，一晃就不见了，明明就在眼前又颇有些虚幻不真切。她就这么轻易的捡了头野狼回来，也不知能不能养成忠犬。

一个时辰后，唐语重新披上斗篷冒着风雪离开。

与罗元奇的会面比唐语预想的更轻松甚至是愉悦，因为他要离开渡岭返回京城了。这对唐语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她这一个多月来想的可不就是赶紧送走他们三人嘛。

罗元奇送了唐语一份回礼，略有几分腼腆的让唐语等他离开之后再打开看，她原有些奇怪，他来时两手空空，怎么临走凭白多出了件礼物赠她。待翌日将罗元奇送走之后，她打开锦盒一看，里头是一副工笔画，画中之人可不就是她唐语。罗元奇或许不是缙国第一的美男子，却无愧为缙国第一的才子，他只见了唐语一面而已，便能让另一个唐语跃然自上。唐语不是一个很懂画的人，什么笔法什么画风什么意境，她只以为若然要说一幅画好，那定要能令观者有感。她看着罗元奇画上的自己，眉眼浅笑具是有她的个性在，想来画中人所谓的神韵便是这样的吧。

唐语将画像挂在自己房间里，细细看了许久，面上一直带着几分浅笑，她都不喜欢看镜中的自己，冷漠萧肃，却觉得罗元奇将她画得比她自己更好了，眉眼之间似乎有那么几分温柔在。

午后，趁着风雪歇了，唐语向老夫人交代了一声便骑着马进了雪渊。她将乔三骗进了雪渊，又让萧鸣拖了他一天一夜，若再不去见他只怕他就该直接来敲唐家的朱漆大门了。

唐语还未走入大厅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黎叔啊，不用给我上茶了，我想喝百果酿，我听下人说谷外刚停了雪，现在喝正是时候。”

“呵呵，好好，乔三少稍等片刻，我这就命人取酒来。”黎叔笑着应了，走到门口恰好碰见唐语，“二小姐您来了。”

“黎叔，上茶就好了。”唐语笑了笑吩咐道。

黎叔点了点头便去了。

“大白天的喝什么酒，”唐语踏入厅堂，笑道，“我唐家私酿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品尝的。”

“两年未见，我乔三怎么就成了随随便便什么人呢了？”乔三少装出一脸委屈伤心的表情，言道，“亏我一听闻唐二小姐回渡岭的消息，立即冒雪前来，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无情！”

唐语忍不住大笑起来，摆了摆手，道：“哈哈哈，原来乔三少对本小姐如此上心，我若是不敬你一杯还真对不住你了。”

黎叔端上两盏茶分别递到二人手中。

“乔三，我这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啊。”

乔三笑了一声，用茶杯轻轻碰了碰唐语的茶杯，道：“罢了罢了，唐二小姐如此招待客人，我便也只能客随主便了。”

“你昨日还未喝够吗？”唐语喝了口茶也不看乔三，说道，“我刚进来救听侍女说你昨夜死拉着萧大哥陪你喝酒，非把他灌倒了才罢休，到这会儿他可还躺在床上直犯晕呢。我说你可是把黎叔的藏酒全搬出来喝了呀？”

唐语酒量还行，不过不能多喝不然身上尽是要起一些红斑，萧鸣的酒量应当比她好些，因为她第一次见萧鸣醉酒他整个人都是泡在酒缸里的，谁都说不清他喝了多少。而乔三则是个怪胎，何止千杯不醉，简直是千斤不醉，喝酒越多越来劲，喝趴了所有人他还能作诗写词卖弄一番，那样子唐语是亲眼见过的，现在想来都觉得当时可笑的很。

乔三端着茶杯当品酒似的慢慢啄了一小口，含笑道：“上次来被唐老夫人扫地出门，莫说是百果酿就是一杯茶都没喝到，怎么今次还不准我补回来一点点吗？你不在，雪渊都没人招呼我，好些年没喝到这百果酿了，真真想死我了。”

唐语瞥了他一眼，瞧他那话说得多么自然而然理所应当，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听闻唐老夫人正给你找佳婿呢，我这便不请自来了，”乔三笑着凑到唐语眼前，“就我这英俊潇洒丰神俊朗的模样生意遍国坐拥金山银山的家财学富五车博学广闻的德才，总该能配得起你唐二小姐了吧？”

唐语忍了笑，一本正经满脸严肃地将乔三那张脸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名列缙国美男前三甲的罗元奇她已见过，而眼前的乔三论样貌确实不遑多让，真是对得起他风流俏公子的名号，再论才学他去考个榜眼探花的也该没什么问题，若谈及财富家底整个缙国除了唐家怕再不会有人比得过他了。

“嗯，确实不错，甚合我意。”唐语幽幽开口，“可惜了，我奶奶一见到你恐怕还得再赶你一次。”

“哈哈哈哈，”乔三笑得很欢乐，丝毫不介意老夫人对他的厌恶嫌弃，“选夫婿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岂能全凭唐老夫人做主了呢？若你我两情相悦又何必在乎其他，只管随我走，还怕我养不起你？”

唐语翻了个白眼，他还真敢说。

“多谢乔三少爷看得起我了。这缙冀两国想随乔三少爷走天涯的女子可太多太多了，只怕排个队能比天谭山的山脉还长出一截。乔三少还怕少了我一个？”

“她们岂能与你比？”

唐语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微微嗔道：“你这番花言巧语不知已骗了多少怀春女子，何必再来欺我？莫不是看着我被奶奶逼婚还嫌不够乱，你还要再添一把火？你这信口胡说的话我都当真了，只怕唐家产业早就被我败光了。”

乔三微微摇了摇头，连声叹道：“语儿你可真是寡情，怎就不信我的真心呢。”

“咱们俩彼此彼此，还真是说不准谁比谁薄情谁比谁寡爱。你若能收敛了这副浪荡的性子，回家少去读那些满是海誓山盟的话本子，只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她做些事，或许还能修出几分情真意切来。消遣我，你还真当乐趣了呀。”

乔三笑了笑，不置可否。

唐语挥挥手示意厅堂中站着的侍女们统统离开，片刻后便只余下他们两人，“老实说吧，你这次来渡岭找我何事？”

“就不能当真是为了你吗？”乔三还不死心，继续勉力装模作样。

唐语起身说道：“我还有事先回府了，你玩够了也回家去吧。”

“哎，好了好了，怕了你了，说正经的。”乔三耸耸肩，总算是收起了嬉皮笑脸，换上一副严肃神色说道，“我收到风声，皇上派了忠武将军钟梓磬来渡岭，我料想他不会是单纯来与你相亲的吧？”

“嗯，”唐语又复坐下，“钟梓磬我匆匆见了一面，他现今正在天谭山军营之内。”

“这事你怎么看？”

“你没有打听到皇上派他来做什么？”唐语又将问题抛回给乔三。

乔三摇头说道：“我虽没打探到什么确实的事情，我猜了猜不知是否与你所想一致。”

“说来听听。”

“钟梓磬是个武将，又是皇上直接派进天谭山军营的，只能是要用兵了。”

唐语接着乔三的话说了下去：“天谭山军营并不大，所有兵将加起来不过三万人，缙冀两国中间夹着个天谭山，几十年来都算和睦，皇上若要用兵绝不会是向着冀国的，只能是向着天谭山里的山贼。”

乔三和唐语两人合谋从冀国偷运铁矿石入缙国有好些年了，他是个极聪明的人，就算不清楚唐家根底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也能猜到天谭山中的山贼与唐家有关，不然这么些年他们岂会平安度过天谭山这么许许多多次，而完全不被山贼打主意呢。

乔三点点头：“我想你也是该猜到的。不过你打算如何对付？”

唐语看了他一眼：“这是唐家的事，你操心什么？”

“我们两家运铁矿石的事情可以说是皇差但又是决不能说半个字的皇差，任何差池都是要满门抄斩的。如今皇上令钟梓磬来天谭山显然是要扫荡山贼窝了。这对我们是极不利的，也不知皇上在想什么，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嘛。”

天谭山中的山贼存在几十年，不论缙国还是冀国都有过扫荡行动，不过都不深入，一来怕对方那此事大作文章坏了两国邦交，二来是两国皇帝都想留着这群山贼做借刀杀人的事，三来唐家人始终十分小心谨慎，旧库中重重机关密道，数百次扫荡都是隔靴抓痒都不伤根本。

唐语皱了皱眉：“先见了钟梓磬再说罢。”

乔三一杯茶喝完，怔怔看着唐语，道：“这是你唐家的事我不好插手，这次来无非是想给你提个醒，皇上不是个昏君，他这么做必是有所谋划，若然不可保那便弃了吧。”

唐语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弃车保帅这事情无异于蜥蜴断尾求生，虽能活却也表示唐家将蒙大难。唐老夫人恐怕比唐语知道的更多，想的也更深远，只是她却越发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